阮知秋心底陡然生出一陣恨意。她恨，恨鳳君，恨靈塵子，恨所有高高在上的神仙。若她有機會，定然要讓他們都嘗嘗同樣的滋味。

鳳君冷笑：“聽說，是你盜走了九葉靈芝？”

阮知秋正欲揭穿她的面目，忽聽那聲音道：“當心。”

片刻什麽？阮知秋一怔，頭頂的窗戶轟然大作，一團黑霧直沖鳳君。那黑霧帶著濃濃腥氣，不知什麽做成，十分難聞。

阮知秋偏頭躲過，不知怎的，困住她的繩索突然自動脫落。她方在驚訝，擡頭一看，發現那團黑霧已經與鳳君纏在一處。鳳君手裏握著一柄金色長劍，破風而去，將黑霧割裂成幾塊。

這便是機會？阮知秋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掙脫繩索，扯住繩索一頭往外拋去，自己則使出吃奶的勁爬出窗去。剛剛從窗臺上滾落，正面便見到明瑞公主驚愕的臉。

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，阮知秋手腕狠命一抖，長繩索陡然化作靈巧的蛇，直沖明瑞的臉。明瑞沒想到，阮知秋竟然有幾分法力，能馭動仙家寶物，忙側身避過，長袖微卷，疾喝一聲：“去！”

捆仙索直直反彈回去，差點打中她自己。阮知秋並非有意傷害，不過情急之下逼明瑞離開。見明瑞一讓開，她沖出偏殿，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。

她以為已經逃出去時，肩頭猛地一痛，不知被什麽東西砸到，往前一撲，從長階上滾落。一帶殷紅的血掛在潔白的臺階上，煞是驚心。

躲在暗處的阿惜連忙跑來，將阮知秋抱起，連聲叫道：“姐姐，我們……快走。”

阮知秋肩上的血汩汩而流，額頭上也腫了一大塊。她忍痛道：“快，躲起來。”

阿惜扯下一塊布，包在她肩頭，暫時止了血。聽一聲尖銳的鳳鳴，阿惜一驚：“這好像是鳳凰族的信號。走，我知道一個地方。”

阮知秋疼得有些神志不清晰，被阿惜帶著，跑一會歇兩口。她聽著天上地下都有腳步聲、呼喝聲，宮殿重重，危機四伏。

終於，兩人跑到一處幽靜的竹林，只見鳳尾森森，龍吟細細，綠意如水。阮知秋扶在一株翠竹，連聲咳嗽，肩頭的艷紅逐漸變大。阿惜扶住她，急得落淚：“姐姐，咱們要不要，找路出去。”

“咱們要怎麽出去？”阮知秋頹然松手，翻身倒在泥地上，望著藍天上悠悠雲朵，心中百般不甘，“我應該聽你的，神仙，都不是好東西……”

阿惜跪在她身旁，拼命想將她扶起：“這裏沒人，咱們快走。哪怕是到了海邊，也有希望……”

阮知秋搖頭，從懷裏摸出九葉靈芝草，放在阿惜手裏：“鳳君已經知道這是我偷，你收好，拿去修煉。他們要是追上來，我，我就和他們同歸於盡。”

阿惜鼻頭一酸，眼淚落著，只搖頭說不出話。竹林外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來，阮知咬牙爬起，轉身想往外奔，引開追兵站起身。一道綠色的影子倏爾閃到她面前。

歸雲川的神兵將竹林團團為主，為首的神將揚聲自報家門：“慈姥仙子，歸雲川有妖物闖入，本將即刻進林，搜查妖界餘孽，請仙子見諒。”

連喊三聲，沒聽著林中回應。神將見身旁的神君沒有表示，大著膽子，催促神兵闖進竹林裏。

竹林身處有一座小小的館舍，越是靠近，一陣悠揚絲竹之聲傳來。為首的神君聞聲，停住步子，細細聽了一會，忽地推門進去。

木門吱呀，樂聲當即停住。為首的仙女紫衣綠裙，緩緩擡頭，看著門外一身玄衣的男子，神色淡漠：“雲澤神君貴足踏賤地，所為何事？”

雲澤緩步踏進屋內，環顧一周，目光凜然。被他目光掃到的小仙們紛紛低下頭，似乎很是害怕。慈姥仙女一擡手，小仙們如蒙大赦，起身行禮後，往後面走去。

“看來，慈姥仙女果真訓練有法。”雲澤道：“不知那位新來的琴女，是個什麽來頭？”他的手，正正指著一位著黃裙的小仙女。

慈姥淡瞥一眼：“她琴彈得不錯。”

“是麽？”雲澤一掀衣袍，順勢坐在一旁，“不知本神君有沒有這個機會，一飽耳福？”

小仙女一怔，轉頭看向慈姥。慈姥神色淡漠，輕撫手中一只紫竹簫：“雲澤神君要你彈，是你的福分。”

小仙女無法，只好轉身對雲澤矮身一福，緩緩坐到堂中唯一一架七弦琴前，微遲疑片刻，擡手一拂。

琴聲暗啞，像老鴉呱呱，說不出的難聽。

雲澤淡淡一笑，目光鎖在小仙女有些驚慌的臉上。這是一張極普通的面容，極易泯然眾人。

慈姥放下紫竹簫，看向小仙女，目光平靜無波：“方才彈得不是挺好麽？納氣丹田，凝神天庭，行氣周天。你心思不穩，自然彈不出音。”

雲澤道：“這是阿桐的琴，你竟拿給她？”

“阿桐？”慈姥一聲冷笑，“你倒是把阿桐給我找出來。”

雲澤點頭道：“我不知道你是為了什麽，恨了我六千年。但是，她，”他指著小仙女，“來歷不明，我必須要帶走。”

“神君莫不是耳朵聾了？”慈姥冷笑，“這位小仙天賦卓然，琴藝出神入化。這架九霄環佩，還非要她來操演不可。”

雲澤居然笑了笑：“阿桐的琴，千年來無人可彈。她要是能彈出一曲，本神君就放她一馬。”

慈姥一眼瞥去，亦不開口。堂內一陣沈默，靜得只聽見窗外風聲輕嘯。

阮知秋坐在琴前，雙目低垂。這架琴與懷中的小琴一樣，也是鳳勢，只是光澤湛湛，顯然保養極好。

出神入化？慈姥仙女張口便是假話，讓人怎麽活。這架琴一看便是上好神器，琴弦硬如鐵絲，手指無論怎麽勾抹，就是不給面子，半似暗啞的聲兒都發不出。

“這是阿桐的琴，”雲澤的聲音響起，極冷極硬，“你若損了一點半分……”

阮知秋藏在袖中的手緊握住，小腿輕輕顫抖，面上分毫不顯。她不知道為什麽這位仙女要救她們兩個，也不知道為什麽她要給自己換一張臉，讓自己扮作琴女。這琴，明明是仙器，自己若真彈不出，豈不是被雲澤抓走。

“納氣丹田，凝神天庭，行氣周天。”慈姥的話，浮現在耳邊。阮知秋略一定神，明臺一片清明，心中恰似有萬道明光閃出。她緩緩擡手，食指輕輕一勾，一個清越古樸的音，從弦上悠悠蕩了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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